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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可云:新结构经济学适用于分析老工业问题吗?

※发布时间:2017-9-9 23:20:34   ※发布作者:小编   ※出自何处: 

  《报告》的现实意义是毋庸置疑的。在任何一个国家,只要存在老工业(在国家也称为萧条区域),则这类区域必定会受到高度关注,因为其振兴不仅事关当地经济的整体发展与当地人民的福祉改善,而且会影响整个国家的综合竞争力提升与区域发展协调。环顾全球,任何一个国家的老工业都曾经是所在国特定历史时期的发展中坚,社会经济发展曾经达到过很高水平而且对国家整体发展作出过突出贡献,因此中央对老工业的重视是理所当然的。同时,老工业振兴也是区域经济学研究的重大问题之一,重点集中在两个方面,即老工业转型或重组的规划与支持老工业振兴的政策。东北地区曾经有“新中国工业的摇篮”之美誉,通过研究找到振兴这个老工业集中的区域的药方,不仅对的发展有重大现实意义,而且对其他老工业会产生积极的示范作用。

  由于林毅夫教授是国际知名的中国经济学家、新结构经济学的创始人,而且等老工业集中的地区近些年的经济萎靡不振格外引人注目,这场争论引起了许多网友们的好奇。本人多年从事区域经济学教学与研究,因此一些网友问我对此争论有何看法。在认线页的PDF版《报告》后,本人认为有几个重要理论与现实问题值得同林毅夫教授商榷。

  《报告》第1章用较长的篇幅介绍了新结构经济学,并明确了东北发展问题的分析框架是新结构经济学。实事求是地说,这一章对新结构经济学的介绍很难让人看出清晰的理论脉络与线页的一段话似乎是对这个分析框架的定义,即“2012 年林毅夫从世界银行工作回来后的新结构经济学就是从一个经济体在每个时点给定的要素禀赋结构作为分析的切入点,来研究不同发展阶段的国家作为经济基础决定生产力水平的产业和技术的决定因素,以及作为上层建筑影响交易费用的各种制度安排如何决定于作为经济基础的产业和技术。”这个表述不简洁,也不通俗。如果按此说法,这里定义的新结构经济学顶多算是一种分析现实问题的套,称不上是一种理论流派。而且,其分析的空间单元是国家而不是国家内的区域。而国家内部的不同区域的发展阶段与面临的问题并不完全一致,几乎不可能用一套理论去回答不同类型区域的“如何确定本地区的发展思与方向”之类的问题。或者说,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一个能解决所有不同类型区域发展问题的唯一理论分析框架。林毅夫教授在《新结构经济学》(2013年7月2日发表于“爱思想”网)一文中指出:“要素禀赋与其结构同时决定了一个国家、一个社会的总预算跟它的各种要素的相对价格。不同要素的相对价格,就决定其经济的比较优势。”据此可以认为,新结构经济学是在比较优势理论的基础上的一种改进。那么,比较优势理论到底是否适合用来分析老工业问题呢?

  应该承认,区域经济学中所运用的区域分工理论大多数来自一般经济学。这些理论可分为古典、新古典与现代三类。古典分工理论有亚当斯密的绝对优势理论与大卫李嘉图的比较优势理论,新古典分工理论有赫克歇尔和俄林提出的要素禀赋理论与萨缪尔森提出的要素均等化理论等,现代分工理论较多,主要有技术差距理论、需求相似理论、产业内贸易理论、产品生命周期理论、竞争优势理论、新贸易理论与新经济地理学理论等。事实上,众多分工理论的基本假设、问题提出的背景、侧重的角度与政策含义都是不尽一致的,在被用作区域经济分析时,必须甄别理论的适用性,否则有可能出现张冠李戴的错误。

  理论经济学要求解释统一,因而只能求助于不符合现实的假设;而区域经济学在研究具体区域发展问题时,往往运用的是适用于本类区域分析的理论与地理学的归纳方法。

  根据区域病理分析,区域可分为四类,即发达区域、落后区域、膨胀区域(即患城市病的区域)与萧条区域(即老工业),关于这些区域的突出特点,可参见本人今年8月4日发送的《中国区域经济新常态的新表述》一文,此文中的现代化前区域相当于落后区域,年青区域相当于发达区域,成熟区域相当于膨胀区域,老年区域相当于萧条区域。将不同类型区域的特点与不同的区域分工理论进行对照,便会发现比较优势理论不适用于分析老工业问题。

  比较优势理论适用于分析发达区域与落后区域的分工与发展问题。相对于参照区域而言,发达地区几乎在各个领域都领先于对方,而落后区域几乎在各个领域都落后于对方,因此只能按比较优势原则进行分工并在此基础上确定各自的主要发展方向。虽然比较优势理论是大卫李嘉图提出的,但早在公元前的战国时期中国大思想家墨子就提出了“利中取大,害中取小”的比较优势思想,后来人们用“两害相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来概括这一思想。那么为何比较优势理论不适用于分析膨胀区域与萧条区域呢?

  膨胀区域与萧条区域是目前与曾经的发达地区,其与典型的发达地区存在的区别在于前者患有城市病,后者患有萧条病。老工业之所以得萧条病,是由于其比较优势已经殆尽,或许更准确地说就是其过去对其他区域所占有的领先优势由于各种原因已经一去不返了。例如,新中国初期,的在汽车制造、电影等领域具有绝对的优势地位,但目前已很难再现往日的风光了。或许有人会说,那可以将萧条区域与落后区域同等看待,不也可以用比较优势理论来分析老工业的问题吗?这是不正确的!老工业与落后区域虽然都是问题区域,但有本质区别。二者最大的区别在于,老工业曾经高度辉煌过,只不过是由于“径依赖”等原因衰落了,而落后区域从来就没有步入现代化的轨道,因此二者的发展条件、起点与需要解决的突出问题完全是不一样的。

  萧条区域的衰落需要从内外两个方面找原因。从内部来看,径依赖、制度刚性等是主要原因;从外部来看,外来的竞争压力与冲击增大、其他区域的区位条件改善以及其他区域的重大技术创新等是主要原因。从区域生命周期的角度分析,老工业问题的出现有一定的必然性。老工业的固步自封或倒退的内部与外部原因都源于一个字,即“老”。所谓“老”,是指老工业的工业化起步时间相对较早,其在辉煌时期感受不到外部的竞争压力与内部径问题,但随着外部的变迁,其曾经所拥有的地位被其他区域所取代,并陷入一个主要产业衰退人口特别是技术人员大量外流的恶性循环之中。破解老工业振兴难题,关键不在于寻找区域内的比较优势和识别区域内的要素禀赋优势,而在于从大范围区域乃至于全国或全球的变迁中发现有利于自身的发展机会并重新规划自身的发展定位。囿于传统的比较优势理论是很难找到治疗老工业萧条病的良方的。如果非得套用一个理论,竞争优势理论和绝对优势理论比比较优势理论更适合用于分析这种老工业集中地区的发展。

  与其他非老工业区域相比较,老工业区域的基本特点是长短互见。一方面,其辉煌时期对其他区域的压倒性优势已经,已经不存在发达区域对落后区域那种全面领先的优势,因而不存在运用比较优势理论去确定其发展定位的可能;另一方面,虽然老工业已经失去了往日的荣耀,但长期工业化所积累的底蕴犹存,而且老化是点的问题,而不是面的问题,或者说并不是整个省或东北地区都是老工业,其不像落后区域,在产业发展领域并非一无是处,区际比较存在短板与长处,因而宜用绝对优势理论分析其发展方向与定位;另外,老工业普遍衰退并不否定其在少数领域还存在一定的竞争优势,这是其振兴的火种,因而宜用竞争优势理论分析其重新崛起的发力点与行动线图。分析至此,何种理论适用于分析老工业这一问题的答案已经清楚了。

  《报告》的《报告概要》第2页明确说,“按照林毅夫教授开创的新结构经济学理论,解决东北问题的根本出在于从“比较优势型赶超战略”转轨到“遵循比较优势型发展战略”。”事实上,等老工业在辉煌时期不可能提赶超战略,其衰退后更谈不上赶超。而且从理论上说,比较优势理论不适用于老工业。因此,运用新结构经济学的分析框架去研究的发展方向、思与政策是值得商榷的。

  经济结构存在问题,是所有问题区域(包括落后区域、膨胀区域与萧条区域)存在的通病,并非老工业所独有。经济结构存在问题只是老化病的表现之一,而不是衰退的症结。

  “本课题旨在运用新结构经济学梳理包括省在内的东北发展的历程,探究东北现象的根本原因,第一轮国家东北振兴战略政策的得失,在此背景下系统深入研判省经济增长的潜力以及挖潜面临的挑战,摸清省经济结构的短板与长处,细致应用新结构经济学方法“扬长补短”,在全球与全国经济结构大变迁的趋势之下,为省未来持续转型升级挖掘增长潜力甄别出符合潜在比较优势的产业体系,根据省的资源禀赋支撑条件叠加出最具竞争力的产业集群,聚焦助推这些产业集群壮大的关键政策平台推手,找准转型升级的径、制约因素与当下主要的突破口及其政策抓手,梳理省各地市州如何充分发挥各地的比较优势转型升级,与此同时总结全国典型地区的典型做法以资借鉴,振兴发展。”

  老工业萧条的终极原因是“老”,经济结构不合理只不过是老的一种表现而已,除此之外,经济增长速度放缓甚至是负增长、失业问题严重、人口大量外流等都是老的表现。至于为何因老致病,不同老工业的具体原因也不是完全相同的。资源型老工业的老而致病的主要原因是经过长期开发当地资源耗竭,接续产业难产;制造型老工业的老而致病的主要原因是长期不变革产品生产技术与品种等,受到外部强大的竞争而陷入破产的境地。“老”所导致的问题类似于人到暮年后所得的种种老年病,很难根治。所不同的是,人老后不可能返老还童,但区域老后是可以重振昔日雄风的。

  就所在的东北地区而言,经济结构并不是振兴的关键症结。根据本人对许多国家萧条区域管理的研究,最值得注意的萧条病病症是技术人员的大量外流。技术人员流失的原因十分简单。由于老工业产业衰退,技术人员在当地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只有离乡背井找生活。另外,振兴老工业的一种政策也会加剧人口流失问题,这种政策是转岗再培训。例如,原来以煤炭为主的城市因煤炭开采殆尽,必须对采煤工人进行转岗再培训,经培训后获得一技之长的工人并不一定都会在当地再就业,其中有一部分人有可能选择远走高飞,去待遇更好的发达地区工作。这种技术人员的流失导致老工业大出血,大出血不止,优化经济结构就是空谈。技术人员都离开了,靠谁支撑新产业的发展?由此可见,防止人口特别是技术人员流失比经济结构”扬长补短“更为关键。保留住技术人才,是扬长避短的前提。

  对于这种老工业,找寻其振兴的可操作性良方,需要进行慎密的SWOT分析(优劣机威分析),这是区域经济研究的一般套。其中,优势与劣势着眼于区域内部分析,而机会与必须着眼于外部分析。不得不说,林教授提出的新结构经济学的增长甄别与因势利导(GIFF)“两轨六步法”不适合分析地区发展的短板。原因在于,这一分析方法强调的主要是微观企业层面与区域内禀赋的分析,而确定区域发展方向是一个战略分析,这种分析需要在超越区域本身的地理界限的大范围区域空间尺度展开。合理的区域发展战略设计虽然重视区域内部要素禀赋,但外部机遇的把握比内部禀赋分析重要得多。本人曾经提出过一个观点:从一般的哲学意义上说,“内因是根本,外因是条件”,但在确定区域发展方向与思时,往往内因是条件,外因是根本。可以用许多国内外案明这一观点的合。为了节省篇幅,这里仅举波多黎各一个例子。作为美国的一个属地,二战后波多黎各十分贫穷,与美国的高度发达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著名学者艾萨德为波多黎各设计的发展方向是石油化工,而且凭借这一规划实施波多黎各彻底摆脱了贫困落后面貌。依据当时的内部条件,波多黎各不具备任何发展石油化工的禀赋与条件,没有原料(石油),也没有石化产品市场(当地人因穷而不需要石化产品),更缺乏石化产业方面的技术与人才。这一发展方向的确定依据的是外部变迁而不是内部的短板。根据对一些事后证明是合理的区域发展研究分析,合理的、科学的区域发展战略策划往往将分析重点放在来自区域外部的机遇与挑战的研究,就区域内部论区域发展的分析套过时了。

  《报告》没有完全忽视区域比较,但存在明显瑕疵。例如,第3章第2节的标题“为何处于相同发展阶段的湖北省与的经济增长能保八过十”就存在明显问题。省同湖北省与处于相同的发展水平是不正确的。判断一个区域所处的发展阶段有三个关键标准,即人均经济发展水平、经济结构水平与城市化水平。根据这三个方面判断,位于东北地区的同位于中部地区的湖北与位于西部地区的重庆不处于同一发展阶段。

  分析的发展症结,需要分析其老在何处以及因何而老的具体原因,包括内部与外部原因。找寻的发展方向,需要进行高屋建瓴的外部机遇与分析。

  “叠加出五大万亿量级的产业集群谱系来统领省未来的经济结构转型升级大农业产业集群、大健康产业集群、现代轻纺产业集群、现代装备产业集群,“新能源、新材料、新一代信息技术为核心的融合型产业集群”。

  关于医治老化病的药方,质疑者主要针对的是“五大万亿量级的产业集群谱系”和“现代轻纺产业集群”。

  关于万亿量级问题,报告并未给出明确的论证,而且未说明是指总产值还是指增加值。因此,有一些人怀疑这个万亿产业集群是否成立。

  现代轻纺产业集群是遭到质疑最多的,有人甚至认为规划发展轻纺产业会将带入。具体讨论时必须明确轻纺产业的内涵与外延。对轻纺产业有广义与狭义两种理解,广义的轻纺产业是指生产消费资料的工业部门,包括纺织、食品、造纸、医药、日用消费品生产等行业,而狭义的轻纺产业指纺织业,包括棉纺织、毛纺织、丝纺织、麻纺织与化纤纺织。如果从广义理解,“带入”说有过激之嫌,如果从狭义理解,则不无道理。

  从广义理解,轻纺工业中的大部分行业属附加值不高的夕阳产业,而且在全国并不具备发展轻纺产业的明显优势。以纺织工业为例,的棉花、羊毛或羊绒、蚕丝、麻类以及化纤等原材料不具有优势,在产品品牌方面也不占明显优势,承接纺织工业的显然是有问题的。当然,《报告》中所讨论的轻纺产业不仅包括纺织工业,还包括其他行业,但这些行业具有一些共同特点:附加值不高、劳动密集、技术含量不高。发展此类产业是否有利于优化省的经济结构是令人怀疑的。2015年,省的总人口为2753万人,而面积与其相当的省与湖北省的总人口分别为7425万人与5852万人(数据来源于国家统计局官网,总人口为年末常住人口),简单对比便会发现人口密度低的省在发展劳动密集型产业方面并没有优势。

  通观整个研究报告,五大产业集群选择的结论缺乏严格的规范论证,这是被质疑的主要原因。我没有详细研究过的产业发展,因此不能臆测其未来的产业发展方向,但可以从专业的角度提供一个分析套。首先,需要进行大尺度空间范围的发展变迁分析,搞清楚规划期内对有利的发展机遇,进而分析将这种机遇为地方产业发展方向的可能性;其次,需要进行区域核心竞争力分析,通过专业的分析找出省的核心竞争力,以便围绕核心竞争力设计合理的产业体系;再次,需要对拟发展产业的发展条件与潜力进行国际与国内比较分析,找出省拟发展的产业的长处与短板,以便形成具体的行动策略;最后,评估拟发展产业对本省的整体影响,包括其经济增长乘数效应、就业效应与效应等。

  总体而言,《报告》是一鸿篇巨制,数据资料翔实,有创新的分析框架,有独到的分析结论与操作,这些都是应该肯定的。这个报告与一般的区域发展研究的套有明显不同,采用了一种新的分析区域问题的框架,至于是否值得肯定有待验证。

  此报告尚在修改完善过程中,本人提出几个具体修改意见,供研究团队参考。第一,报告正文第25页的图2.5存在两个严重问题:一是中国地图缺少南海诸岛;二是所使用的地图底图将藏南地区与阿克赛钦地区划归了印度,这是中国不承认的地图。以林教授团队的名义公开这样的地图,会犯严重的错误。在目前中印关系紧张的时候,尤其不能出现如此明显的错误;第二,《报告概要》第18页出现“这五大五万亿量级的产业集群”系明显录入错误,五大五万亿应该是五大万亿;第三,所有EXCEL图缺少横轴与纵轴名,这是不规范的;第四,存在少数表述不妥之处。《报告概要》第2页的“一语成缪”系错误成语,应该为“一语成谶”,第19页的“振兴发展,不在话下!”一句表述很不严谨。从世界范围看,萧条区域的振兴是一个漫长艰苦的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第44页3.3.2小节“省经济结构转型升级如何“补短”与“扬短””表述明显有误;第五,图表数据来源说明句尾有的有句号,有的没有句号。此外,报告正文中还存在少数表述与录入错误,这里不一一指出了。

  由于此报告在互联网上引起了热议,而且讨论的又是我的专业范围内的研究,因此本人斗胆写了上述意见。所提出的三个方面的商榷纯属个人一孔之见,若林毅夫教授团队有不同看法,欢迎,同时也欢迎区域经济学领域的同行。最后,由衷期望《报告》在修改完善后对指导省未来的振兴工作发挥积极作用,由衷希望省早日从老化的困境中走出来,为中国乃至世界的老工业振兴树立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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